【山花】守护
CP：白小爷×魏保安
（成吉思汗的后人×博尔术将军）
《博物馆奇妙夜》的后续。
文末的图片临摹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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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白家的公寓门口，敲开了门的魏保安与前来应门的白小爷正在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注视着。白小爷发愣，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在离开厉害了我的馆七个月后，居然能在自家门口见到魏保安；魏保安发愣，则是因为他越过白小爷的肩膀看到了屋内的一片狼藉，他皱着眉头想，这确定是个人住的地方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小爷。他想起自己惨遭横祸的母亲，不由得对魏保安怒目而视：“看什么看，把头缩回去！”
“哦，好的。”魏保安乖乖地摆正了姿势。
“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来应聘的。”
白小爷目光中的愤怒瞬间被迷茫取代：“应聘？应什么聘？”
“我想想用你们汉话该怎么说……保姆？”
白小爷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啊你！”
魏保安拿手指了指白小爷身后，皮笑肉不笑地回击：“你这也不像是个成年人的居所啊。”
“你……大胆！不准吐槽雇主！”
“雇主？”魏保安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空子，“这么说，你已经同意了？”
白小爷被怼得一愣一愣：“我……”
“你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啊。我什么都会做，而且不要一分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如果犹豫的话，可以先留我在这儿三个月，不满意可以随时把我辞退。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算？”
白小爷望着眼前宛如大忽悠般一步步把自己钓上钩的魏保安，心里默默地想，不过半年多而已，这家伙是从哪儿学来这么一嘴流利还带一点儿东北味儿的普通话的？
（二）
晚饭端上桌是两个小时后。白小爷对着面前一大桌他爱吃的北京菜看了半晌，抬起头来问还系着围裙的魏保安：“你们也吃这种菜？”
“我那时候还不是。忽必烈大汗将首都定在大都后，京菜才渐渐流行开来。”魏保安正用围裙擦着手，“这是我报了三个月的烹饪班学来的，尝一尝，可以入口吗？”
“哦。”见魏保安揩拭着额前的汗水，白小爷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你先吃，我去把其他房间打扫一下。”魏保安说着，抄起扫帚和簸箕走出了餐厅的门。
……那还客气什么，得着吧！
白小爷几乎是把头扎进盘子里吃了起来。
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上一次吃似乎还是母亲在的时候，她做的卤煮，吃上一口就能把所有烦恼全都忘掉……
“好吃吗？”魏保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好……不好吃！”方才还一脸陶醉的白小爷瞬间换了一副怒发冲冠的架势，无奈这样清俊的五官实在不适合摆出凶巴巴的表情，所以在魏保安看来，眼前这人活像一只正在撒性子的小奶狗，唔……奶凶奶凶的。
“所以，让我留下吧。”魏保安继续循循善诱，“我会天天做这样的饭菜给你吃。”
“谁稀罕吃你做的饭！”白小爷嘴硬，“我可以点外卖，四菜一汤什么没有？”
不稀罕你还吃得满腮帮子都是？
魏保安笑了笑，去盥洗室拧了个热毛巾把子递给白小爷，示意他把自己的花猫脸擦一下：“外卖有家常菜吃着放心么？”
“不止这个，我还需要有人每天开车接送我上学放学。可是你会开车吗，大将军？”
魏保安点了点头，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崭新的驾照：“为了应聘这个职位，我上个月刚考下来的。”
“……”
白小爷彻底愣住了。他看着魏保安清澈的双眸，不由得怔怔地让了步：“那好，我就留你在这儿三个月，当我的厨师司机保洁员，工资一分没有，三个月之后你必须走人。你做不做？”
“做啊。”
魏保安看着白小爷，嘴角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三）
说是开车接送，其实从白家公寓到北京大学不过只有十分钟的路程，然而，第一次做司机的魏保安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开到学校。倒不是因为他车技不行，而是因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白小爷老是时不时地捣一下乱，闹得他不得安生。
“停！”车刚开了三分钟，白小爷就喊了一声。
魏保安停下车：“干什么？”
“我要下车买个煎饼果子。”
“刚刚在家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白小爷理直气壮：“我没吃饱！”
……三碗炸酱面，还没吃饱？
魏保安无奈，只好替他打开车门，看着他蹦蹦跳跳地下车去买了一只煎饼果子并且不厌其烦地跟老板砍下来一毛钱的价。等到他终于啃着煎饼果子回到车上，魏保安问他：“继续走吗？”
白小爷嘴里塞满了煎饼果子，含混不清地回答：“走走走。”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两分钟之后，白小爷忽然又喊了起来：“停车！”
“干什么？”
“我要下车买个肉夹馍。”
“你的煎饼果子不是还没吃完吗？”
“要你管！我要吃着一个看着一个！”
……有钱人都这么嚣张吗？？
好不容易等他买到了肉夹馍，魏保安心想现在该满意了吧，结果不到五分钟，白小爷又叫了停。
“这次又买什么？”
“路边有我几个朋友，等我招呼他们一声。”白小爷说着摇下车窗玻璃，对着正好经过的几个男孩挥了挥手，“嗨！”
“早。”打过招呼后，一个男孩指着方向盘后面的魏保安问，“小白，这谁啊？”
白小爷：“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干外甥。”
……有认这种干亲的吗？？？
经历了重重艰难险阻，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魏保安打开了车门等着白小爷下车，谁知这位爷钉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你……你不会还要我背着你下车吧？”
“唔？那倒不用。”白小爷扭过头，对着魏保安温然一笑，“载我回去吧。”
“回去？”魏保安目瞪口呆，“你不上学了？”
“今天是国庆节，学校放假，当然不用上课了。”白小爷说着做出恍然大悟状，“啊我忘记了，你们元朝人不知道什么叫国庆节……不过没关系，过几次就习惯了哈！”
魏保安欲哭无泪：“既然不上学，那为什么要让我载你来这里？”
“你第一天上岗，我当然要带你熟悉熟悉路线了。”白小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对了，回去的路上绕个弯去药店，帮我买盒健胃消食片去。”
魏保安：“……”
（四）
十一假期有七天，白小爷在家闲着无聊，于是打开网页订票，想去游乐场玩。在填写订票数量的时候，白小爷习惯性地打了个“1”，忽然想起自己家里现在多了一位，于是敲了敲厨房的窗玻璃：“喂！”
正在刷锅刷碗的魏保安没有抬头：“嗯？”
“明天你有空吗？”
“我有没有空取决于你。”
“也对。”白小爷抓抓脑袋，“那明天陪我出去玩吧。”
“什么叫玩？”
白小爷觉得神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什么叫玩。可这个问题实在不怎么好解释，他只好反问：“你们那时候有什么娱乐活动？”
“什么叫娱乐？”
“就是消遣。”
“什么叫消遣？”
“……你说我是不是该报个学前班给你？”
“什么叫学前班？”
“……”
好不容易手舞足蹈地解释清楚什么叫娱乐，魏保安想了想，回答：“有很多啊，马球比赛，射箭比赛，掷箭比赛……”
“好好好，停停停。”白小爷听得头皮发麻，“这是你们的娱乐活动，明天我要带你去体验的，就是我们的娱乐活动。”
魏保安总算明白了出去玩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不抱任何希望，因为现代人的娱乐活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玩电脑，丝毫没有他们游牧民族的热血澎湃。他甚至想，游乐场是不是就是有几百上千个沙发，每个沙发上放一台手机，大家一起坐下各玩各的那种？
直到真正进了游乐场的大门，魏保安才发现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于是这整整一天，他都跟脱了缰的哈士奇似地满场子疯跑，足足给在后面追着他的白小爷累出了一身臭汗。
门口有一个射箭游戏，手里拿着弓箭瞄准泡沫墙上远近不一的气球，射中就有奖励。弓只有巴掌大小，箭更是轻飘飘像一根筷子一样，因此能射中者寥寥无几。可魏保安一次性往弓杆上放了三支箭，呈扇形一齐射出去，立时便有三个气球应声而破。
“哟，厉害呀。”白小爷挑大拇指称赞。
“这不算什么，要是弓再大一点，我可以一次性发十支箭出去。”魏保安面对一堆奖品挑得眼花缭乱，“要哪个呢……就这个吧！”
一只大号的布朗熊氦气球被交到了魏保安手里。氦气密度低，气球直勾勾地往上飘，魏保安从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他把气球线拴到自己手腕上，跟个二傻子一样呵呵笑了起来。
射箭游戏旁边还有飞镖游戏。攥着一堆塑料小飞镖的魏保安玩得更加嗨了，不管是正着投，背着投，侧着投，甚至闭着眼睛投，他总能精准地把气球戳破，玩到最后，摊位的老板挂气球都挂不上趟了。魏保安丝毫没有在意老板的骂骂咧咧（当然主要是因为他根本没听懂），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自己的战利品——一串草莓的大糖葫芦。总共八个草莓，魏保安吃掉了两个，剩下的六个全部塞给白小爷：“小孩子长身体，还是你吃吧。”然后惊讶地收获了白小爷对自己翻的一个惊天大白眼。
为了挽回尊严，白小爷强势拉着魏保安去坐过山车。他原以为魏保安会晕高或者害怕，没想到坐了一趟下来，魏保安愈发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白小爷讶异地问他：“你不怕？”
“当然不怕。”魏保安爽朗地笑着，“我在马背上征战了大半辈子，这种颠簸算得了什么。”
“那你干脆去骑马啊。”
“骑马？哪里有马？”
“这里有骑马区的。”
魏保安一把攥住了白小爷的手腕，因为激动而用力过猛，疼得白小爷嗷嗷乱叫：“在哪里？带我去！”
说是骑马区，但跟魏保安的想象不太一样。为了保证体验者的安全，这里的马并非是高头大马，而是萌萌的美国小矮马。魏保安看了这些小马驹们一眼，不无嫌弃地说：“这什么马嘛，腿还不如我的长。”
话虽这么说，魏保安到底已经许久不曾骑过马，因此抓住一匹就毫不犹豫地跨了上去。围着骑马区蹓跶了一圈后，魏保安轻轻拍了拍小矮马的脖子：“还不错，挺乖的。”
“别说，这马确实挺漂亮。”白小爷说着，也学着魏保安的样子拍了拍小矮马的屁股。魏保安扭头看见他的动作，连忙大喊着让他闪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被拍了屁股的小矮马一个蹶子尥过去，登时把白小爷踹翻在地。
十月份天气依旧有些热，白小爷很悲惨地穿了短袖短裤，所以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魏保安见状，几乎是从马背上飞了下来，急急忙忙地去查看他的两个膝盖：“天呐，流血了！”
白小爷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没忘了摆雇主架子。他朝魏保安伸出一条胳膊：“那就有劳您搀我起来了。”
可魏保安根本没理他这个茬，直接俯身把白小爷扛在了背上：“走，我回去替你处理一下。”
似乎一个大男生扛着另一个大男生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从骑马区到游乐场门口的这几步路，魏保安和白小爷成功地赚到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白小爷脸皮薄，使劲晃着魏保安的肩膀：“放我下来！”
“为什么要放你下来？”
“我晕高！”
“……你还能找个再扯淡点儿的理由吗？”
“不是，别人都在看咱们……”
魏保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白小爷的话：“别人看又怎么样？受伤的是你，他们又不能替你受罪！”
白小爷只好放弃了反抗，举起双手捂着脸，任由魏保安把他背上了车。
回到公寓后，魏保安依旧不让白小爷走一步路，把他背上楼，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找来碘酒帮他处理伤口。这一跤摔得并不很严重，血流得也并不多，然而白小爷低头看着小心翼翼帮自己上药的魏保安，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魏保安紧张地停住了手：“怎么了，很疼吗？”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妈妈……我小时候喜欢跟别人打架，总是带着一身伤回来。妈妈最见不得我受伤，每次看到这样的我都会心疼得掉眼泪。我也是为了不让妈妈伤心，才渐渐改了争强好胜的毛病的。”白小爷的眼泪愈发多了起来，“妈妈走后，再没有人会这样心疼我，对我这样好了。所以……”
白小爷吸了吸鼻子，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谢谢你啊，将军。”
魏保安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小爷的额头。
“……你个傻瓜。”
（五）
白小爷是历史专业的学生，这学期正好有蒙元史的必修课，他的主攻方向是先秦两汉史，所以对这一块比较生疏。可纵然有不明白的问题，他也不敢去问自己身边那个蒙元时代的人，因为那人曾经翻过自己的课本，在看到博尔术的名字后面只写着“阿儿剌·博尔术，蒙古名将，成吉思汗开国四大元勋之首”这一句介绍之后，足足消沉了三天，时常一边出神一边念叨，“大汗，牧马，大赤兀里，不儿罕山”。
“其实我不应该感到伤心的。大汗不在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就算当时曾经那样辉煌，可也不能指望千百年后还有人记得你，对吧？”三天之后，魏保安笑着对白小爷这样说。
白小爷觉得难过，他完全可以理解魏保安的心思。曾经驰骋沙场，赫赫扬名的大将军，突然永远告别了熟悉的草原，告别了热爱的战马，告别了誓死跟随的大汗，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而清楚他的价值的人，居然想利用他来盗取他一片忠心守护着的大汗的墓陵。即便他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前所未有地繁盛和发达，但他终究未曾从这里得到过一丝一毫的温暖，围绕着他的只有孤独，失望，和无助。来到这里之后，他最开心的一天是在游乐场的一天，在那里，他重新骑上了马，重新挽起了弓，虽然只是小小的游戏道具，却竟也能给颓然的他以极大的满足感，这足以证明这位曾经傲视群雄的将军，内心已经卑微到了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白小爷回过头，对正坐在自己旁边写日记的魏保安说：“将军。”
魏保安停笔望着他：“怎么了？”
“明天来我们学校看话剧吧，圣诞节的特别话剧。”
“什么叫话剧？”
“呃……就是真人在现场演的电影。”
魏保安跟白小爷一起看过电影，因此大略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他又问道：“那圣诞又是什么，是圣人诞生的日子吗？”
大将军博尔术不太能接受外国文化，毕竟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七大洲四大洋的存在，因此白小爷不敢告诉他这并非中国圣人诞生的日子，只好打马虎眼：“是呀。”
“那你们的话剧也要演圣人咯？”
“当然。要不要来看？我给你留一个前排的位置。”
“我要是不去呢？”在白家待了两个多月，初时勤谨有礼的魏保安渐渐学会了逗自家雇主玩。
“你要是去的话，我就以北大学生的身份欢迎你；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以雇主的身份命令你。”白小爷牛气哄哄地叉着腰，“你去不去？”
魏保安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去。”
白小爷确实遵守了自己的诺言，给魏保安留了一个第三排正中间的最佳观剧位置。坐在一群学生中间，魏保安觉得新奇，不停地扭头左看看右看看，而当整个剧场全部黑暗下来的时候，魏保安也跟着紧张起来。
隐隐有马嘶声响起，紧接着，舞台中央出现了一束光。一个穿着盔甲的人慢慢走到光束中，对着天空抬起头来。是白小爷。
可是……等一下！
魏保安的呼吸在看清那身盔甲的一刻几乎瞬间停止。
这不就是他吗？十三岁的他。那一年，他帮助大汗在大赤兀里夺回被盗取的牧马，而正是这一场殊死战斗让大汗见识到了他的英武。从那之后，他便开始追随着大汗，直守护了他一生。
他们曾经一同被困在风雪中。恶劣的天气让他们无法辨明方向，看到冷得牙齿打颤的大汗，他二话不说抖开一张毛毡皮裘，寸步不移地站了一整日，努力遮挡着他。雪一直没有停，没过了他的脚踝、膝盖直到腰间，而他站在那里，不管大汗怎么央求他、命令他，都犹自立得岿然。
他们曾经一同坐在温暖的大帐里，点上一支蜡烛畅谈政事。大汗是个极为健谈的人，每每说到他的壮志雄心，他的宏图霸业，都激动不能自已，常常一谈就谈个通宵达旦。大汗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他们之间的默契，并非用史书上简单的几句“共履艰危，义均同气，征伐四出，无往弗从”就能描述得清的。
后来，他举着大汗的军旗征战四方，援救克烈部王罕，战败乃蛮部曲薛吾军，所到之处均立下卓绝的战功。终于，开禧二年，大汗建立了蒙古国，任命他为千户长、右翼万户长。彼时的大汗拍着他的肩膀，情真意切地对他说：“如今国内平定，首推你的功劳。我有了你，就像车之有辕，身之有臂啊。”
战马。草原。弓弩。大汗。这便是他的辉煌，用一生的纵横与守护换来的辉煌。
散场后，魏保安逆着人流发了疯似地奔向后台，一看到还未来得及卸妆的白小爷，就三步两步扑了上去。
“这是我的盔甲？”魏保安一把抓住了白小爷的袖子，“不对，怎么这样轻？”
“只是道具，塑料的。”白小爷得意地笑了笑，“不过跟你的一模一样吧？我特地按照你那身的样子定做的。”
“为什么？”魏保安激动地抱着白小爷的肩膀，“为什么要演我？”
“这还用问？讲述历史的话剧，往往都是用来歌颂英雄的。”白小爷极其认真地看着他，“而你，就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啊。”
那一晚，一向从容冷静的魏保安，传说中志意沉雄的博尔术，将那身道具盔甲紧紧抱在怀里，直哭了个昏天黑地。
（六）
眨眼三个月过去了，白小爷决定续约，继续把魏保安留在这里。为了显得更加正式、更加真诚，他特地找了一个懂蒙文的同学，请他根据自己的口述写成了一份蒙文的聘书，然后小心地誊抄了一遍，郑重地签上名字。
“来吧，我们谈谈。”吃过晚饭之后，白小爷拦住要去收拾碗筷的魏保安，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
魏保安觉得好奇：“谈什么？”
白小爷端起一副老板的架子：“谈你的去留。”
魏保安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嗯，你说。”
“在宣布我的决定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怎么，”魏保安哭笑不得，“续约还有面试？”
“那当然了。”白小爷斟酌了半晌，问道，“你想留下吗？”
“当然想。”
“我一直都没有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来？而且在这里工作这么辛苦，为什么还愿意留下？”
“因为你是大汗的后裔。我当年用生命守护着大汗，如今自然也该用心守护你。”
白小爷倏然安静下来。他直直地望着他：“还有呢？”
“虽然这并非我的意愿，可你母亲到底因我而死，这是我欠你的，应该尽力偿还你。”
“还有呢？”
“还有……”魏保安轻轻捏了捏衣领，这是他紧张时的惯常动作，“没……没有了。”
魏保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分明看见白小爷凝望着自己的双眸中闪烁着的耀眼光芒在一瞬间突然熄掉。他低头静默了半晌，闷闷地说：“如果是出于这些原因的话，那你可以走了。”
“什么？”
“三个月已满，你不必再留在这儿任我差遣了。”白小爷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给你一些钱，你去找一个新工作也好，用作路费回蒙古也好，总之，离开这里吧。”
魏保安有些发急：“可是我……”
“可是什么？是可惜你没有完成守护你们大汗的使命，还是可惜你没有完成对我的偿还？”白小爷干脆地打断他的话，“如果照料我是为了你们大汗，那么实在不必，因为我除了拥有他的血脉，其余半点不与他相干；如果是为了我的母亲，那就更加不必，虽然我曾经迁怒于你，可我心里清楚母亲的死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耗费时间和精力来为此负责。”
一股脑地说完这些后，白小爷也不管魏保安的反应，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样子了。不知何时，这里已经随处可见魏保安的痕迹——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书桌上读了一半的书，还有掉在地上的一个笔记本。这是魏保安的日记，全部用蒙文写成，他知道白小爷不懂蒙文，因此放心地把它留在书房里，尽管如此，白小爷也从来没有翻看过它。今天他第一次打开这本日记，赫然发现扉页上画着一张图——是成吉思汗的画像。
据说成吉思汗在世时，不允许任何人为他画像、作传，也不允许自己的名字被刻在任何物体上，因此，现有的成吉思汗画像是根据忽必烈的画像修改而成，基本上属于遐想之作。魏保安是见过成吉思汗的，他笔下的成吉思汗大概才是最真实的样子，浓眉俊目，鼻梁英挺，周身散发着苍鹰般的强劲气势。画像的左下角有几行汉字，白小爷认得，是魏保安的笔迹：
“我的大汗。
我见到了你的后人，像你一样聪明而勇敢。
我会拼尽全力去守护他，
就像当年守护你一般。”
白小爷怔怔地望着这几行字，直到酸涩的眼泪将脸颊浸得生疼，才忽地回过神来。
原来，这才是你对我好的原因吗？
原来你一直用心守护的，只是我的那一点血脉吗？
怪不得你那样见不得我流血，怪不得我受伤时你似乎也在揪心揪肺地疼。
你真的是一个很忠诚的人啊，就算跨越了千百年，就算只留下了这一点点骨血，你也守护得如此尽心尽责。
可是我多么希望你是在真心守护我，守护我这个人，不考虑任何责任，不掺杂任何愧疚，守护我只因为我这个人。
从小母亲便教导他，作为成吉思汗最纯正的后裔，一定要刚正果决，方不辱没祖宗的名声。他一直是这样做的，也一直以自己的血脉为荣，但是此刻，白小爷望着画像中成吉思汗那被魏保安勾勒得英气勃勃的眉眼，忽然平生第一次，生起自家先祖的气来。
“你把将军还给我……把将军还给我……”
抽泣着，白小爷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用蒙文精心写好的聘书，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
（七）
白小爷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了魏保安的声音：“是我。”
白小爷一下子清醒过来，蓦然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了一宿。他懊悔地拍了拍脑袋，刚想张口回应，突然想起自己正在跟他闹别扭，于是换了一副冷冷的腔调：“干什么？”
“早饭做好了，出来吃吧。”
“不吃！”
“是炸酱面，也不吃吗？”
“我……要不……我就是不吃！”白小爷中气十足地对着门外喊，“我昨天不是让你走吗，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你真的想让我走？”
“真的！”
“可是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小爷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让你给我三个月的试用期吗？因为当时的三个月后，也就是明天，是我，博尔术的生辰。”
“所以？”
“你记不记得厉害了我的馆里，甄馆长那本记录如何唤醒我的秘术书？上面同样记载了重新封印我的方法。这个方法极其简单，不需要牺牲其他人，只要我在自己生辰这天重新穿上铠甲，我就可以回到从前。”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从来不想在这个时代留下，直到我遇见了你。你让我第一次开始犹豫，于是我决定，在生辰之前一直陪在你身边，然后再决定我要不要留在这里。
“那么白白，你现在还要我走吗？”
白小爷直愣愣地钉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你仍旧执意要我走，我会听你的话，只是走之前，还要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白小爷喉管里发出的声音颤抖到自己都听不清：“帮什么？”
“我的日记在书房里，你知道是哪一本吗？”
“知道。”
“翻到第一页。”
“嗯，是成吉思汗的画像。”
“左下角有几行汉字，你看到了没？”
一看到这几行汉字，白小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好气地说：“啊，看见了。”
“在汉字的下面，有一句蒙文。”
白小爷这才发现那行蒙文，自己昨天大概因为太生气漏了过去：“对，是有一句。”
“书架上有汉蒙词典，查一下它是什么意思。”
白小爷依言抱出汉蒙词典，仔仔细细地查了起来。
三分钟过后，魏保安把嘴唇贴在钥匙孔上，朝里问道：“查到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魏保安提高了音量再次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魏保安有些担心，伸手“咚咚”地敲了敲门：“白白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唰”地一声打开，魏保安没有防备，一个踉跄朝里扑过去。白小爷一只手护住他，另一只手把他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红着眼圈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呃……我不擅长表达。”魏保安挠了挠头，“可我给你留了暗示啊。”
“什么暗示？”
“我的确没有勇气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所以一直把日记本留在书房想让你看见……”
“你……”白小爷气得想捶他两拳，“你这暗示也太暗了点儿吧！要不是你说，我估计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你现在发现了，那么……”魏保安伸手拭去白小爷眼角的泪水，旋即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还要我走吗？”
……
后来，再到白家公寓拜访的人，惊讶地发现客厅的墙上多了一幅成吉思汗的画像，仿佛是用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画的，小小的一张在硕大的白墙上显得十分突兀。不过画工还是很不错的，笔触极其细腻，却没有落款，只在左下角写着几行让人看不懂的话，还有一句简短的蒙文。
不过，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蒙文的下方，那里有白小爷用铅笔写下的汉语释义：
“因为，我喜欢他。”
（八）
他是他的信仰。
而他，是他的尘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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